她系着围裙在厨房忙得团团转，砂锅上炖着老母鸡，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微波炉里橘红色的灯光中旋转着一只青花瓷碗，碗里是他最爱的蛋羹，白白滑滑的蛋羹上撒上几朵葱花，别提有多诱人。当年就是一碗蛋羹把他的人和心都俘虏了，而她也是为了他才洗手做羹汤，当起了一个快乐的小主妇。手上的那口锅正呛着土豆丝，马上就可以出锅了，趁着这几十秒的空闲，她从厨房的窗口往外望去。因为住的比较高，看不见车水马龙，也听不见这个城市傍晚的喧嚣，只能远远望见高架桥上一片通明。天已经全黑了，星辰若现，近处的楼层都亮起了灯，大多数人家都是橘红色的灯光，在夜色里朦胧却又美丽的如同星火。在这华灯初上的夜晚，为爱的人亮一盏灯是她在大学时描绘的居家生活，现在她也正在这么做着。

鼻尖土豆的香味渐浓，她回过神来急急关掉天然气，三下两下利索地把饭盛在青花白坯浅口盘里。“叮”一声微波炉停止了工作，蛋羹也在预计的时间出炉了，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男主人回家。在端鸡汤的时候，她尝了一口鸡汤，很鲜，只是味道淡了一点，看看盐罐子，已经空了。刚才炒土豆丝的时候用光了最后半勺盐。厨房里好多调味品都快见底了。她想着待会儿吃完饭列一个购物单，明天去趟超市一次购置齐全。她边这么在心里头想着边把菜摆上桌，四菜一汤搭配极好，色泽诱人，青椒炒牛肉八宝鱼都是他的最爱。只是饭都摆上了，他还没有回来，她想打个电话，又怕他已在路上，开着车不方便接听，终究还是没拨出去。

  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她在等待中觉得冷，十一月初的温度已经有了冬天的架势，特别是晚上。她从柜子里翻出一条烟灰色羊毛绒披肩，软软的质感在手心流淌，有着说不出的熨贴。她舒展双臂，轻轻搭在肩头，果然暖和了许多。这条披肩还是他们结婚那年买的，意大利进口的羊毛，当时尚不富裕的他眼也不眨地买了下来，花了大半个月的工资。她重新坐在桌边，手抚过垂在胸前的流苏，嘴角渐弯，他当年真是肯为她花钱，巴不得买下全世界最好的送到她面前。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她抬头看挂在客厅的钟，七点钟整；她又看着桌上的菜，早冷了大半，鸡汤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油枷。她用勺子搅了两下，油层被捅破后向四周浮散开去，她舀了一口汤送到嘴边，只是觉得淡了一点。她真是固执地像个孩子，他不回来，她就不肯先吃，哪怕再饿，也只是等着，现在她的胃隐隐作痛。

 房子的客厅极大，连着半开放式的餐厅，一时间静得让人无法呼吸，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个不停。她突然觉得害怕，这硕大的房子，上百平方只有她一个人。不，还有她在灯光下投射在墙上的影子陪着她。她惊站起来，快步走到沙发前，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大。电视里播着张柏芝的《河东狮吼》，电影里很热闹，人声不绝于耳，稍稍驱赶走她的恐惧。她突然想起银幕上那个正一脸笑意的女主角已经跟她老公谢霆锋离了婚，秀了那么多年的恩爱，生了两个儿子，还不是说分开就分开了，孰对孰错又有谁知呢！电影里的小女人正仰着头对着她的相公撒娇：“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这段经典的台词她也曾说过，只不过今天再听，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也不擦，只是无声地用口型与女主角把这段台词说完。

   她发疯似地走到餐桌旁，把桌上的菜统统倒进垃圾桶，只留下那一锅熬了两个钟头的鸡汤和那一碗冷到彻底的蛋羹。她拿起勺子机械地把蛋羹一口一口送到嘴巴里，虽然冷但是蛋香味还是很浓，凉凉地从舌头滑向她的胃，在她的胃中向四周传达冷意，麻痹了她的味蕾。她发誓从此再也不做蛋羹了，再也不做了。她又为自己盛了一碗鸡汤，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鸡汤上又重新浮上了一层厚厚的油，她也不撇开，看也不看就送进嘴巴里，冷了的鸡汤只让人觉得反胃，可是她还是觉得淡，在舌尖停留不了三十秒。她颓然地垂下手，左手从始至终握住她的手机，手机亮着的屏幕上只有一行字：“今天晚上我不回来吃饭”，发信时间15：30，连一个理由都懒于编造。这个手机的收件箱里只收藏着他的短信，好几百条但每一条都重复同一个内容，最早的那一条是两年前，最近的那一条就是她下午收到的。她突然忘记了这是他这个月发的第几条类似的短信，下午明明数过的，可能十九条，又好像是二十条。她也知道他不回来吃饭的晚上十有八九是不会回家了。

  结婚四年，他原来早就厌倦了她，两年了，她咬着牙齿忍着，实在忍不了就从头再忍，可是还是逃脱不了蚊子血、白饭粒的命运。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才二十六，可总感觉已有四十了，心死的如此之快，她还要再熬下去吗？她还记得自己大学刚毕业就嫁了他，当时正是你侬我侬，难分难舍，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地久天长，其实保鲜期也不过两年。爱情早就消磨在生活中，婚姻就如同那一锅鸡汤，在外人闻来香气扑鼻，自己尝起来淡而无味。谁都不能说这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这老母鸡没有问题，只是盐罐子里没了盐，再好的材料也做不出一锅好汤。原来她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这场戏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才会散场、今天晚上这锅鸡汤她还会倒掉吗？